【连若】空花（三）
（三）
一目连在袛园做了半年多的香粉生意。为了做事方便，他从家里要来一名用人。今早与往常无异，他与用人带着各个艺馆预定的商品来到了袛园，忙到中午才得以休息。一目连在流动小贩的摊子上买了两份薄饼，坐在有树荫的椅子下和用人一起吃着。
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一目连低下头，却见昨夜的细雨把花儿压得低了头，他觉得有几分扫兴，便抬起头平视前方，见到一个素衣的艺伎正站在一斋桥上向桥下撒着什么东西。
一目连眯起眼睛，那一头金发的艺伎好像似乎与自己有几面之缘，仔细想来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他边打量着小家伙的身影边漫不经心地回忆着，待解决掉薄饼后，他起身掸掸身上沾上的碎渣，向那个艺伎走了过去。金发的艺伎他印象中大概的样子无二，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今日也如往常一样并没有注意到一目连的靠近。
无妨，一目连想，他饶有兴致地近距离观察起对方来。这么近看来，他比自己预测的还要更矮小一些，大概也就到自己肩膀的样子。一目连稍稍低头，正好看到对方领子后露出的皮肤。
之前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人们会对脖子有那么大的执念，以至于艺伎们的和服在后背处领子袒得如此之低，非要把脊柱的头几个骨节都露在外面才算的上好。直到今日自己看到了眼前这位金发艺伎裸露的后脖颈在碎发与衣服间形成的那道美好的弧线——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很懂得自制，如今却也无法自控地看入了迷。
“般若——”不远处点心铺传来一个酥软的少女声，两个人转向声音来源的目光在途中发生碰撞，他们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叹，随后双双点头。此时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那是一位衣着鲜艳和服的银发少女，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睛眨呀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最后定格在般若手中捧着的东西上，后者连忙将手中的物品全都顺着桥栏扔到了桥下。一目连向着桥下瞥了眼，缓缓的溪水中漂浮着几朵野花。
这其中有什么意义么？他想。
“您就是……一目连大人？”银发的少女歪着头问着，一目连感觉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用眼罩盖住的右眼，有些无奈地将目光低垂下去，发现少女双手间抱着一个漂亮的手鞠球。少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问的太过唐突，连忙深深地鞠了一躬。“抱歉。”她说。“我名叫百目鬼，是个艺伎学徒。知道您的名字是因为您和般若初见的场面实在太过有趣。忍不住就去打听了一下您。”
百目鬼的话让一目连眉间随之微微皱起，他不明白她口中的‘太过有趣’是什么意思。
“抱歉。”少女将头压得低低的。“艺伎们都说您十分温和，我就有些口无遮拦了。”
一目连摇摇头“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般若，问道“我做过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吗？”
“啊？”这下轮到般若皱起了眉。他们加上这次不过见面三次，要说第一次见面时那小小的意外，若非要把他说做难为，也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
般若皱眉的样子被一目连解读成一种难以启齿，他责备自己连做过什么都不记得，导致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百目鬼左看看般若，右看看一目连。随后呵呵笑了。“一目连先生真是心重，一件外褂而已，我们不会太在意的。”
“外褂？”
“就是先生上次在一力亭茶屋扣下的那件外褂呀~”
少女的话唤起了一目连的记忆。那是他第一次来袛园，不胜酒力后醉醺醺地压过一位艺伎的衣服，原来那时的人就是般若。他转头看向般若，想要道歉却又觉得为时过晚，况且那件外褂不知道被自己放在了哪里。如今两手空空的连能还给他的东西都没有。
“嘻~”百目鬼不禁漏出笑声，她用肘撞撞般若的胳膊，后者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然后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没关系。
一目连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百目鬼不再继续逗闷子，她走到二人面前，小机灵鬼似的说道。
“来！吃了糖就当和好啦！”说着，少女小心翼翼地盒子从中间拧开，一目连才发现这个手鞠球原来是个装糖的盒子。他见百目鬼先给近一些的般若分了糖，随后又拿出一块递给自己。
“你这真有趣。”一目连收下糖果。“我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手鞠球，原来是个装糖的盒子。”
百目鬼嘿嘿地笑着，拿起一块送进自己嘴里。她想了想，再次拿出一块递到一目连面前。
“不怕吃胖的么？”一目连看看手中的糖，玩笑地问着。
“一目连先生真是的！”百目鬼耍着脾气收回送出去的糖，还不忘鼓起两腮。
一目连被眼前小丫头傻傻的样子逗得笑出声，原本想再闲聊些什么，可惜身后传来用人催促的声音，他想起下午还与两家艺馆约了生意，虽然有些不舍，还是与二位艺伎学徒告了别，走回刚刚休憩的树荫下。他伸手接过用人递过来的清单，发现手中还攥着百目鬼给自己的糖果，便随手把糖果递给用人。他回头看向他刚刚所处的位置，两个艺伎还在那里说着什么。两人背后都系着大而悬垂的腰带，几乎挡住了大部分后背，长长的尾段几乎拖到地面。
都还是学徒啊。一目连心想。只有学徒的腰带才会用这种夸张的打结手法。他皱了眉，眼前两人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些违和感。一目连又观察了一阵，发现了问题所在——与百目鬼那条艳丽到令人过目不忘的腰带相比，般若那条实在是一条太过素净的腰带，只不过比灰色的和服再深一点点颜色而已。
奇怪。一目连心想。各个艺管为了让艺伎学徒在未来能挣到更多的钱，都会不惜余力地将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怎么偏偏这个般若，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总是一副素净的样子。
简直亏待了他那张玲珑剔透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