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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若】空花(十二)

百目鬼那日匆匆逃离,惊慌之下甚至错穿了般若的木屐。或许是心虚的缘故吧,近日她刻意躲着一目连,可她就算躲来躲去,也躲不开自家艺馆门前的这条路。

 

这不,一目连正倚在离艺馆不足十米的树下气定神闲地翻着账目单,时不时偏头对用人嘱咐一二,似乎没有注意到百目鬼的样子。

 

可这都站到自家门口了,谁都看得出一目连实则是在等自己。百目鬼发了难,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见一目连翻账本翻的聚精会神,便产生了一种侥幸心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轻手轻脚地从一目连走过,可刚走过两步,后面就传来了不温不火的一句告诫。

 

“故意无视客人,会坏了你作为艺伎的名声的。”

 

百目鬼眨眨眼,然后满脸堆笑地回敬一目连一句“我见您与般若日夜在一起,还以为您不在意这些礼数呢。”

 

一目连笑笑,将合上账本收入怀里,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前面色温和地看着百目鬼,“你和他不同,你很努力。”

 

听到表扬,百目鬼心里很是高兴,可自己先前说了那么多不利于他和般若的事情,如今也不敢对一目连太过放松,正想着脱身的方法,却见一目连招呼用人拿出一样她垂涎已久的东西——

 

八坂屋的早樱糖。

 

百目鬼看直了眼,这糖只有每年年初才能买到,不仅价格高昂而且贩售量还小的可怜,袛园内只有极具名声的艺伎才有可能买得到一块,如今一目连却拿出了一整盒。百目鬼一边在心里大吼着有钱真好,一边向一目连迈进了一步,正当伸手要抓糖时,一目连却盖上了盖子。

 

“连先生真坏!”百目鬼摆出一副花街柳巷人独有的娇嗔样子,向一目连抱怨着。然而一目连自然不吃这一套,他垂眼抚着盒子上镌刻的花纹,随后又抬起眼含着笑意地看向百目鬼。

 

“我想和你谈谈般若的事情。”

 

百目鬼怔怔地看着一目连,笑意渐深。她只知道一目连不好对付,却没想到一目连竟是她喜欢的那类商人——做事爽快,开门见山,并且诚意满满。这份昂贵的糖果既表现了他对这次谈话的诚意,同时也表现了他对般若的重视,这让她对眼前这位客人产生了些许好感。百目鬼收起了假象,换上一副端庄面容用沉稳的语气问道。

 

“连先生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有关般若的过去。”一目连扬起手阻止了欲要插话的百目鬼,“我当然可以从很多人那里得知他的过去。可只有你和红叶是真正在乎他的人,他的过去,也只有在你两个口中才不会被添油加醋。”

 

百目鬼的眼中透出赞许的光芒,随后又暗淡下去,她垂着眼沉默了一阵,然后抬眼先看看一目连,又看看他的仆人,一目连会意了百目鬼的心思,叫用人离他们二人远些,以防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那,您想知道哪一部分?”见用人走远了,百目鬼开口问道。

 

“就从你们那日口中的‘那个人’开始吧。”想起那日偷听到的那些对话,一目连仍有不满,虽然有意掩饰,语气中还是露出了明显的不快。

 

“那个人?”百目鬼故意反问了一句,一目连轻笑一声,不做表态。百目鬼知晓装傻没用,也不再自讨没趣,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我们那天讨论的那个人,是般若的师父。”

 

“师父?”这答案似乎跳出了一目连的预料,他追问道“般若的师父不是红叶么?”

 

“一目连先生,没想到您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百目鬼笑的一脸无奈。“哪有茶屋主人做艺伎师父的?话说回来,或许您已经知道了,我和般若都是这家艺馆抚养起来的。”百目鬼指指眼前的艺馆。“可他现在却去了红叶的茶屋,您可知这其中的缘由?”

 

一目连眉头微蹙,百目鬼的回答否定了他很多的假设,他甚至不知般若曾经与百目鬼同属一所艺馆,他看着百目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对方则指指自己手中的糖盒,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一目连很无奈,他知道急也没有用,只得按百目鬼的要求打开盖子递出一颗早樱糖,百目鬼开心接过来然后含在嘴里,幸福的样溢于言表。然后就像是故意要捉弄一目连似的,少女自顾自的品着糖融化在嘴里的甜美感觉,过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般若呀~做过坏事。”百目鬼舔舔唇边,把粘在嘴边的糖霜都舔进嘴里,然后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说下去

 

“那年我们大概13岁吧。他的师父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然后果然没落得好结果,最终成了‘脏东西’。按照袛园的规矩,不论死活,‘脏东西’都要被扔在废屋里等野狗分食干净的,可般若不知怎么想的,不惜破坏规矩也要为他师父收尸,这下好,被妈妈发现了,一顿毒打是逃不过了。但妈妈怕他被‘脏东西’弄上了传染病,特意雇了下人用那么长的棍子打了好一阵,当时就是在家院子里动的手,我们躲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可怕的就是起初只有棍棒的声音,般若却是一声不吭,我们都以为第一棍般若就被打昏甚至打死了,可谁能想到他竟突然笑了起来,咯咯地笑着,声音不大却不绝于耳,不说我们,动手打人的那个下人也被这阴湛湛的笑声被吓惨了,没一会就逃了。妈妈见下人跑了,又不愿意脏了她的手,就让我们几个孩子出来收拾残局。我们一出门,就都被吓坏了——”

 

百目鬼停顿了下来,一目连心中很急,想要催她继续说下去,却见少女嘴唇发白,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他突然觉得很抱歉,他从未想过今日的询问会勾起百目鬼的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了不再询问的想法,可这想法很快就被自己的私心给压了回去。一目连面带歉意地看着百目鬼,等她继续把过去的事情一点点说出来。

 

“或许是般若一声不吭的反应惹怒了那个下人,或许是因为那个下人也没有用过那么长的棍子所以没有控制好力度。总之我们从没见过有谁被打得那样惨过,满院子都是四溅的血,可血泊中间的般若还在那里咯咯地笑着。妈妈觉得不吉祥,让我们赶紧把他扔出去,然后她还是觉得不吉祥,又逼着我们把他扔到废屋。”百目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说道“他被留在废屋的时候,几乎都要断气了,可还是诡异的笑着,嘴里都是翻上来的血沫。我以为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我很难过,难过到什么都不怕了。他是那么漂亮,那么阳光那么努力的一个人,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回来的路上,同行的一个孩子顶不住压力跳河自杀了。”

 

百目鬼苦笑了一下,“都说福祸相生,谁能想到这件事得了福的人却是我。”少女抬眼,见一目连正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连先生,般若也好,那个投河的孩子也好,都是比我聪明比我漂亮的孩子,要不是他们双双出事,我大概会做一辈子的下人,绝得不到出头的机会。”

 

一目连沉默地点点头,他觉得很抱歉,抱歉到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

 

百目鬼伸手拿了一块糖含进嘴里,然后安慰起了一目连。

 

“这些话我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您愿意听,是我应当谢谢您。话已至此,可否有劳您代我向般若道一声歉?我有今日,多少也是欠了他的。”

 

“你处处为般若着想,是他该谢谢你才是。”

 

像是得到了谅解一般,百目鬼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见百目鬼对自己终于有所放松,一目连提出了一个藏在他心中很久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做艺伎?

 

百目鬼眨眨眼看着一目连,无奈的苦笑浮现在脸上,好似在嘲笑对方提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为什么?”少女歪了头,“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在那条走了无数遍的山路上失足而死,我家明明三个女儿,为什么偏偏将我卖给了袛园。”

 

“一目连大人,进入袛园的人从来没有过选择,我们只能不断地努力,努力,努力出人头地,只有出人头地了,我们才能选择自己穿哪件和服——这就是我们唯一的自由了。”

 

“抱歉……”

 

“您不用道歉的。”百目鬼的目光中带着仿佛被救赎了一般的放松。“我们都是没有未来的人,您对我们有所关心,就足以让我们感激涕零了。您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很羡慕般若。我们继续说他的事情吧,我总不能白拿这么昂贵的糖果。”

 

“那夜之后我以为般若已经死了,直到一年后,我的舞蹈师父——也就是曾经教过般若的那位师傅向我抒发感伤,说什么‘再也见不到那么轻盈的步伐了’‘那么好的胚子,可惜了’之类的话,我听着很是奇怪,细问下才知道,原来般若还活着,被红叶妈妈捡回了一条命。前一阵红叶妈妈带着伤愈的般若重新来拜师,可他的筋骨被伤的很深,再也跳不出之前那样漂亮的舞步了。”百目鬼遗憾地长叹,“连先生,若是您见过他之前的舞姿,定不会把如今袛园首屈一指的舞伎放在眼里的。”

 

“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好。”话一出口,一目连竟被自己难为情到了,所幸百目鬼并没有上心。

 

“得知般若还活着,我立刻动身去找他,可却遭红叶妈妈一再阻拦,几次拜访后红叶妈妈终于软了心,可般若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说到这里,百目鬼又是不住的叹息。“他变得沉默寡言,就是您现在所见的这副消极样子。我和红叶妈妈屡次劝他重新做回艺伎,可他都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可突然有一天的,他像是开了窍一般的,竟主动像红叶妈妈请求参与宴会。那时红叶妈妈没少替他寻找机会,可真有了机会,般若却又总是怠慢客人,久而久之别的茶屋都不愿意邀请般若了,他就只得参与红叶妈妈家举行的宴会。再后来他就遇到了您,之后的事情都有您的参与,也就不用我说了。”

 

一目连点点头,然后略带无力的扬起了头,“般若那么消极,还总是噩梦缠身,我大抵猜到他的过去不会太光明,今日交谈之前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了解他的过去,不过看来还是……”

 

“连先生,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我很抱歉,般若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其实和您一样,并不清楚。”

 

“没事的。”一目连对百目鬼笑笑。“话说回来,第一次与你们见面时,般若似乎在往桥下撒着花,那有什么含义么?”

 

“诶?!”百目鬼微微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见他看到你后,连忙把手中的花全都扔下了桥,是怕被你发现什么么?”一目连回想着那时的情景,他清楚地记得般若当时的神态有多么慌张。

 

百目鬼看着一目连,一种很难过的情愫缓缓在胸中晕染着,良久,她像是叹息一样地感叹道

 

“般若真幸运啊……”见一目连一副不解的样子,百目鬼连忙摇摇头,“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您都记得这样清楚,能被这样疼爱是般若的福分。不过那是般若的秘密,他既然连我都想隐瞒,我自然是不方便告诉您的,不如您自己来解开如何?”

 

“只要他足够信任您,自然什么都会和您说的,不是么?”语毕,百目鬼对一目连明媚的笑着,随后一步一步走进一目连的身侧。

 

“一目连大人,您是否对般若太温柔了?”

 

不等一目连有所回答,少女动作轻盈地从一目连手中拿过糖盒,然后踮起脚,空出来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动作暧昧地在一目连耳边轻语道

 

“偶尔对他用强,说不定反而有好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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