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若】空花（十一）
百目鬼只身来到般若的新住所，她并不急得去探望般若，反而是先把前院风景看了个够，才敲敲门，不一会便有小童应声开门。百目鬼见这小童有几分姿色，进门也不急于褪下木屐，她站在玄关口，细打量这小童，愈发不急得进去探望般若了。
“你叫什么名字。”
“座敷童子。”年纪轻轻的小童低着头回答。
“多大了？”
“7岁。”
“是一目连先生把你选过来的吗？”
“是红叶妈妈打点我过来的。”
问一答一，毫不多言。百目鬼笑笑，她弯下腰，捏起座敷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很乖，是个可以调教的好孩子。”她左右掰着座敷的脸，以便看的更仔细，而座敷则不卑不亢地平视着百目鬼审视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欺负人了？”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并不怎么礼貌的审视，百目鬼抬眼望去，见般若正靠着墙，双手环抱在胸前，眼角调笑地看着自己。
“呀小媳妇~一个月不见你丰满不少嘛~”百目鬼放开了对座敷的控制，笑眯眯地和般若打着招呼，借此时机座敷童子跑到了般若的身前。
“去准备些点心。”般若低声吩咐着，随后招呼百目鬼随自己去客厅叙旧。他取出一目连带入袛园的茶叶，动作娴熟地沏着茶。百目鬼跪坐在矮桌旁的蒲团上，看着般若摆弄茶具的背影，笑嘻嘻地打趣道
“真像个小媳妇呢~”她接过茶杯，呼呼地吹着杯中发散出来的热气，她先是与般若交上眼神，随后又将眼神瞥向在屋外忙碌的座敷，问。“是个值得调教的孩子，不打算把她认作徒弟么？”
“没兴趣。”般若不冷不热地回答，在百目鬼对面的蒲团上坐好。
百目鬼叹叹气，视线集中在手中的茶杯上，般若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自己只好把屡次劝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你知道的，在袛园光是美丽是不够的，我们还是该找一个稳定的靠山。一目连先生再好也不过是外人，说离开就会离开的。还是培养一个有前途的徒弟才更稳定呀。”
般若淡淡的嗯了一声，一副宁愿沉默也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的样子。百目鬼只得作罢，她放下茶杯，向后仰过身子，打量起这房间的摆设来。没过一会座敷童子从外面拉开了纸门，年幼的仆人端着精致的点心呈到二人对坐的矮桌上，然后膝行倒退出房间。
待座敷从外面将纸门关好后，百目鬼再次放下架子，乐呵呵地将身体重心前倾，拿起勺子纠结着先吃哪个才好。
“我的水扬恩主，昨晚定下来了。”她用勺子剜下一块点心送进嘴里，一脸幸福的样子。“好甜~！”
“这场竞争持续了很久。”般若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向百目鬼。“想必一定是个很惊人的价格吧，恭喜你。”
“是的呢！”享受过甜品的百目鬼大力伸着懒腰。“如果不是妖狐比我的价格还要高一些，我大概就是同期里最高价格了吧。”
“仅仅是竞价这么久，就足以为你自己挣得足够的名气了。”般若看着盘中的点心，又看看百目鬼。“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太清楚啦。”百目鬼又把一块点心送到嘴里，口齿含糊地说。“我见那人绝不超过三面的。”
“这样的么。”
“呐，我说……”百目鬼双手支着矮桌，整个上半身倾向般若，她抿着嘴，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怎么了？”
“那个事……做起来会很痛吗？”大大咧咧的百目鬼少见的露出紧张的神态。
“你来找我就是问这个么？”
百目鬼点点头，脸上依旧是藏不住的紧张。
“我不清楚。抱歉……”般若如是说着，带着一些歉意与无奈。
“诶？”
“我确实不清楚。”
“诶？！”百目鬼一脸诧异地看着般若，随后又对着般若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就是……就是那个，水扬夜一定会做的那个……结……结合的事情啦。”
“我不清楚。”般若重复道。
“怎么可能？！”百目鬼瞠目结舌，随后她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露出几分诧异，她试探地问道，“你和连先生……没有……？”
般若点点头，像是要为自己解围似的，他拿起矮桌上的茶杯小饮一口。
“他那方面不行吗？”百目鬼追问着，回应她的是般若五味陈杂的眼神，而她似乎又会错了意，也皱起了眉头。“怪不得连先生一直缠在你身边，那方面的问题被发现了也是很丢人的吧。”百目鬼退回自己的坐垫，歪头思索着。“般若你的命一直都这么好呢~碰到的客人都这样省事，不过啊，像连先生这种‘用不上’的客人为了自己的自尊也会多与你纠缠一段时日吧，但总在他身边也不是长……”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般若打断百目鬼的话，“不是不行，只是没有做。”他感到有些不快，心中却不想承认这和一目连有关。
“他说过不会为难我。”般若被自己这句话惊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一句多余的解释。
百目鬼定定地看着般若，微微张开的薄唇颤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冷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恩客也会用欲擒故纵的的矫情手段，真是个奇怪的人。”
般若看看百目鬼，然后把目光瞥向一旁，心里堵着口气顺不出来。
“若即若离，推三阻四，反而容易让人觉得新鲜，想要得之而后快。虽说是个屡试不爽的手段，可他作为恩客做这种事情也……”百目鬼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就不说话了，她眨着眼，眉头微蹙地沉默着。
“在想什么？”
“我在想，连先生或许是比我们想的还要难对付。”她叉起一块点心，指向般若，问“换做你，如果想要控制住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
“要我说，要想把一个人控制住，最可怕的武器，莫过于秘密了。”
般若皱了眉，他感到阵阵恶寒。然而百目鬼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继续说道。
“他表面上谦谦君子，不难为你。实则是利用你仍是处子的秘密牢牢控制住了你。你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
“我……”般若整个人都局促起来，眼神躲闪着百目鬼的目光，最终从嘴里挤出了一个明显口不对心的答案。“我没有察觉……”
没有才怪咧。百目鬼撇撇嘴，般若明显在撒谎。不过他故作不知的理由百目鬼大抵也能猜出几分，心里暗暗佩服一目连竟然能撬开般若的心扉的同时，也有些担心般若日后会吃了一目连的亏——毕竟她对一目连没什么了解。
“我想连先生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样好对付。”她提醒般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连先生确实很在乎你。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你会一反常态地接受他的控制，我曾猜测你们非常享受那方面的和谐，才有了相濡以沫的表象，所以今日特意来向你讨教些经验，不过却听到了些不得了的秘密呢。”
……
“不过说真的。你不要再摆着这副臭脸了。好好讨好连先生，至少要诱导他和你发生关系呀。”
般若偏过头，眉头紧皱，一言不语。
“要么你现在被他捏着秘密，太被动了！假如有一天他腻了烦了，甩手丢下你，你该怎么办？！难不成到时候找个仆人破了身子么？！”
“那又如何？”般若反抗着，百目鬼被激得口不择言道
“你能保证到时候仆人不会到处宣扬这个秘密么？！先是被恩主抛弃，后是与仆人有染。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名声扫地的你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般若见说不过，索性闭上眼，不去理睬。
“般若！”百目鬼拍桌而起，声音因为急躁而微微提高。“我们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的。要么自己成为艺馆主人，要么就去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你明白，红叶妈妈不可能把茶屋传给你，你又不打算收徒弟，就算是为了活下去，你也应当好好讨好连先生呀。”
“讨好他，然后呢？”般若表情变得阴郁起来。“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百目鬼被这话问的哑口无言，嘴巴抿成一条线，十分为难的样子。
“最近我总是梦到我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整个人都烂……”
“你在说什么呀！！”百目鬼连忙打断般若，厌恶地直摆手。“怪不吉利的，赶紧忘了嘛！”
“为什么要忘？我们大多逃不过殊途同归的下场，有必要麻醉自己么？”
百目鬼摇摇头，般若说的是整个袛园都极力避讳的事情。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两人之间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她又问起了别的事情。
“话说回来，晚上不做那件事，你们又做些什么呢？”
般若见话题不再那样紧张，便长吁一口气，原本因激动而耸起的肩膀沉下来，面色也柔和了些，他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偶尔的，他会和我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你听得懂？”
般若摇摇头，“我不需要听懂，他只是需要找个人帮他把脑子里的东西清理出去。”
“哦哦……”百目鬼点着头，她打量着般若，这家伙虽然摆出一副对一目连毫不关心的样子，但从言语中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是很在乎一目连的。
扭曲的家伙。
百目鬼只得祈祷一目连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了。
“他最近似乎和夜叉走得很近。”般若提醒百目鬼。“你要是不想见到夜叉，最好也避一避一目连出席的宴会。”
百目鬼点点头，随后又耸耸肩，话语中掺杂着无奈。“我哪里有权利选择去参加哪一场宴会呀。不过啊……”少女歪着头，神色不解。“这都要打仗了，怎么军火商人倒和香粉商人混到一起了？”
“夜叉经常用一目连大人的香粉去讨好那些军官夫人。”
“哦~哦~那混蛋还是有点脑子的。”百目鬼赞许道，随后她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嘛……那些事情跟咱们没有关系啦，还是说说你们吧~除了谈生意上的事情，你们在一起时还做些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般若皱着眉，日子过得很平淡，要说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他想起一件事来。
“经常的，他会这样。”说着，般若向百目鬼的头伸出双手，学着一目连的样子把自己的双手一左一右覆盖在了百目鬼的耳朵上。
“这是什么意思？”百目鬼不明白般若想要表达什么。“你们之间的情趣互动吗？”
般若收回双手重新坐好，然后说。“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碰我，我想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恩……”百目鬼学着刚才的样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细微的，好像地鸣，又像是熔岩的声音。
“是身体里肌肉运动的声音。”百目鬼抬头见般若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便解释道“我家原本是行医的，父亲在世时教过我一些基础医学。”
“抱歉。”
“没事啦，是我自己提起来的。”百目鬼笑着安慰般若。“不过我真的很羡慕你呀般若。你长得可爱，虽说那个人……但至少红叶妈妈还是愿意收养你，如今又有了一目连先生。”
般若看着百目鬼，半晌不言一语，最后只是低下头苦笑。百目鬼也不言语，同样低下了头，她双手抓住茶杯，食指指肚在杯身上缓缓摩擦。
“稍稍地……有些嫉妒你呢。”
百目鬼的声音低低的，般若并没有听清，她见般若投来疑问的目光，连连说着“没什么”，随后起身整理衣服，踏着轻快的步伐吧嗒吧嗒地走到门口，又回头再次提醒般若，“最好想个办法摆脱连先生的控制才好哦~”说完冲般若眨眨眼，便转身拉开了纸门。
可一开了门，百目鬼瞬间僵在了原地，一张嘴张张合合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和她对立而战的男人也是一语不发，脸色阴沉，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呀……连先生。”百目鬼战战兢兢地开了口。“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呀……”